洪水中的小女孩-(XINWEN)
“叔叔,救我,救救我……”
“啊!”
方晓兵从噩梦中惊醒,脸上挂着豆大的汗珠。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。
十七年了。
这个小女孩常常出现在方晓兵的睡梦中,她始终用悲伤而哀怨的眼神凝视着方晓兵,一点点将他带回十七年前,他最不愿意揭开的那段往事中……
那是1998年的夏天,长江流域发生了百年难遇的特大洪灾,曾经人来人往的大街小巷顷刻被洪水吞噬,变成了一片汪洋。
那时,方晓兵还只是个只有两年兵龄的新兵蛋子,受上级指派,他们部队全体官兵都奔赴到抗洪一线,执行救灾任务。
方晓兵虽然是新兵,但从小在河边长大的他水性非常好,执行救灾任务不到一个星期,他就从像孤岛一样的房顶上救下了好几个老百姓。
为此,军区首长还亲自接见过他,授予了他“抗洪标兵”的称号。
部队里的其他战友都以他为榜样。
方晓兵却不以为然,因为他觉得,自己是军人,自己的使命就是保护人民的生民财产安全。
几天后,刚停了没几天的暴风雨再次袭来,沙包做成的临时堤坝再次被冲垮,许多抗洪一线的战士都被洪水吞噬,方晓兵也落入了洪水之中,但他凭借着自身的水性找到了一块漂浮在水面上的破木板。
方晓兵就扒着这块木板,在狂风暴雨和汹涌波涛的双重阻碍下奋力前游,寻找着可以落脚的地方。
游了没多久,方晓兵忽然隐隐约约听到有小孩子哭闹的声音,雨下得很大,但方晓兵还是听清楚了,附近的确有人。
他艰难地转了一下头,发现自己右边不远处一棵小树上,有一个小女孩,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样子。
她用稚嫩的小手紧紧地抱着树干,洪水已经淹没了她的下半身。
小女孩看起来非常惶恐,此时的她是多么渴望能有人来救她啊。
方晓兵犹豫了,虽说救人是自己应尽的义务,但是此刻自己也身处洪水之中,自身都难以保全,何谈救人呢。
正在他琢磨不定的时候。
小女孩发现了扶着木板飘在水里的方晓兵,她好像见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样,兴奋地大喊着:“解放军叔叔,救我,救救我……”
方晓兵沉默了,暴风雨还没有要停的意思,水流也变得愈来愈湍急,可自己的体力却已经快到了极限,如果救这个小女孩的话,自己肯定会有很大的麻烦。
方晓兵犹豫了,沉默好一阵后,他把牙一咬。
死就死吧,自己肯定也不能见死不救。
然而,就在他下定决心,不顾自己危险而去救小女孩的时候,他才发现,就在他犹豫的时候,小女孩已经不见了。
她……被洪水冲走了……
方晓兵咬着牙狠狠给了自己一拳,眼眶里留下了两行自责的眼泪……
方晓兵的战友驾驶着救生艇很快找到了他,方晓兵得救了。
抗洪结束后,因为表现突出,方晓兵被破格提干,从一名普通义务兵,成了一名军官。
但是他心里始终有一个解不开的心结,那就是那个在洪水中向他求救的小女孩。
她常常出现在自己的梦中,用哀怨的眼神冷冷地看着自己。
方晓兵很愧疚,他知道,如果不是自己当时的自私,当时的犹豫,小女孩也许就会获救,也许会像以前一样快乐的生活下去……
……
为了防患于未然,提高部队官兵的自救意识。
方晓兵所在的部队在日常军事训练中增加了游泳一项内容。
因为水性好,方晓兵自然成了游泳教练。
那是游泳科目开展的第一天,地点就在部队的鱼塘,领导安排方晓兵为官兵们示范游泳科目。
方晓兵毫不犹豫地跳进了鱼塘里,飞快地在水里游了起来,可刚游了不久,方晓兵忽然感觉小腿一阵发麻,水下似乎有东西缠住了他的脚。
还没反应过来,方晓兵的身子忽然不由自主地向水塘底沉了下去。
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水面之上。
方晓兵的战友们看了大惊失色,几个水性好的战士连衣服也顾不得脱就跳进了鱼塘里,向方晓兵下沉的位置游去……
方晓兵得救了,但他醒来以后说的第一句话令大家吃了一惊:“小,小女孩,那个小女孩呢?”
“什么小女孩啊,你做噩梦了吧?”一个战友随口说道。
“不,没有!我看到了。”方晓兵猛地抓住了战友的手,紧张的说:“我在鱼塘里看到了那个小女孩!”
说完,方晓兵又昏了过去……
“唉,我们大家还是先出去吧,让方排长休息会儿,他肯定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。”
几个战友走出了病房,只留下了方晓兵一个人在屋里。
方晓兵缓缓睁开了眼睛,躺在床上不停地喘着粗气。
真相只有他一个人知道,失去知觉之前,他分明的看见那个在洪水中死去的小女孩正站在塘底,冲着自己冷冷的笑着。
奇怪的是,从这件事发生后,方晓兵变成了一个十足的“旱鸭子”,倒不是因为他失去了游泳的技能。
只是他一看到水,就会感到非常害怕。
方晓兵始终没有克服内心强烈的恐惧感。因此他很快便从基层部队调到了机关单位。
但那个小女孩开始更加频繁地出现在他的睡梦中,仍然用诡异的眼神凝视着他。
方晓兵明白,小女孩是在恨自己当初犹豫没有救她,她想带走自己……
方晓兵没有跟其他人提起关于小女孩的事情,他知道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。
他开始小心翼翼的活着,他开始尽可能避开江河湖海,甚至是游泳馆等一切有水的地方,他相信,只要不要去有水的地方,小女孩应该就奈何不了自己。
光阴似箭,日月如梭,十七年很快过去了,方晓兵从少尉升到了上校,成为了部队的一名政工主官,小女孩也很少出现在他的梦里了。
他常常想,之前的一切也许真的只是自己的错觉,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想象出来,缥缈虚无的吧。
那是一个秋末的傍晚,方晓兵休假在家,和妻子一起到护城河边散步,刚走了没几步,方晓兵就听到前面有人呼救。
他和妻子连忙赶了过去。前面的桥墩上已经围拢了很多人,方晓兵从人群中挤了进来,只见桥下的河水里,一个小男孩正在水里挣扎着,向岸上的人们求救。
岸上的人虽然很多,但他们只是站在一旁看热闹,根本就没有跳下去救那孩子的意思。
“你们怎么不救这孩子呢?”方晓兵大声地喊道:“这样下去他会被淹死的!”
“嗨,还是别多管些事了。反正我们报警了,剩下的让警察来处理好了。”一个男人不屑地说着。
“警察来了就晚了。”方晓兵吼道,他一个箭步冲到桥墩前,正要往下跳。
但当他的目光触碰到水面的一刹那,原本已经放松的心再次变得惊恐起来,他隐隐的看见,小男孩身后的水中,浮现出了一张苍白的小面孔,那是一张他永远无法忘记的脸。
那正是十七年前,死于洪水中的那个小女孩,她用恶毒的眼光凝视着自己,好像在说:“跳下来吧,跳下来吧……”
方晓兵瞬间明白了,原来小女孩一直都隐藏在自己的身边,她仇恨着自己,即使十七年过去,她也从未放弃过要带走自己。
可是自己如果不救那个小男孩,他一定会死的,他的父母家人也一定会痛不欲生。
算了,管不了那么多了,该来的总是要来。方晓兵脱下外套,一咬牙跳进了冰凉的河水中……
当方晓兵醒来的时候,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房里。他惊讶地发现,那个小女孩正坐在病床上,微笑着看着自己。
“这一天终于来了,对吧?”方晓兵苦笑了一声:“我知道你想杀我,动手吧!”
“叔叔,你不要害怕,我不是来害你的。”小女孩一脸平静的说:“现在我明白了,你是一个好人,不然你不会明知道我在水下,还去救那个孩子,这么多年我一直想找机会杀掉你,看来是我做错了。不过,一切都已经结束了,我要去我该去的地方了,再见,希望你好好的活着,去保护更多的人……”
说完,小女孩慢慢地化成白烟,消失不见了……
方晓兵再也没有梦到过那个小女孩,他常常想——那孩子,应该去了天国,或者重新投胎做人了吧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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